郑佩佩突然去世，全网致哀，侠女跌宕的人生再一次被反复咀嚼:是拉扯弟妹长大的长女，是在偏见中创出天地的武打明星，是按部就班成婚、背上沉重生育压力的好媳妇，也是离婚再战江湖，肯搞笑也能一拳一脚打出新天地的真演员。而这场告别最触动人心的一幕，是郑佩佩近年因病减少活动，早早签下器官捐赠协议；如今仙去，家人遵从遗愿将她的大脑捐赠给医学研究。说到做到、有情有义的侠女作风，在今天这个时代弥足珍贵。

事实上，细读郑佩佩的回忆录《回首一笑七十年》，也能读到这份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侠气。她写参演《卧虎藏龙》，就冲着和李安“一句闲话”的心照不宣，她义无反顾，早早开始跟武行学习练招。担任经纪人的妹妹纠结于合约里“两个月练功、五个月拍摄以及比一般电影更低的片酬”，她却已经“闭着眼睛签字”。后来的故事证明，从《大醉侠》到《卧虎藏龙》，划时代的武侠电影里，都有郑佩佩的名字。

沉迷于表演，却又不是不通人情。郑佩佩写邵氏时代的“红尘中打滚的朋友”，有真心的情意，也有尽在不言中的唏嘘。尤其是与岳华多年后的重逢，她淡淡说自己从邵氏离开，对方却待了许多年，恍然知道，“原来只是我从他生命中消失，并不代表他的生活也就终止了”。

纵横演艺圈多年，这种近乎残忍的淡然，不仅对友人，也是对自己。当年胡金铨离开邵氏电影公司到台湾，因为邵氏不肯放人，郑佩佩明明做好了戏服，最终还是无缘《龙门客栈》。多年后，有影迷误以为郑佩佩是《龙门客栈》的女主角，她并不解释，也想得开:“不管是也好，不是也好，《大醉侠》也好，《龙门客栈》也好，甚至于包括《侠女》在内，其实都是胡导演‘女侠’的影子而已。”

她更从容看到了“老去”，看懂了多么风光的大明星，最终也要面临老去的残忍:第一次反串和林黛搭档，上映后她对林黛的一笑，被批评为是儿子在对母亲笑。“敏感的林黛姐马上意识到，别人在说她‘老了’。有什么比‘老了’让一个电影明星害怕的呢？”而等到郑佩佩自己在大银幕上看到《卧虎藏龙》，她坦承那份难以接受的冲击:“我看到的是，银幕上我的那些皱纹。事实就是事实，我们是老了，满脸的皱纹。同样的，我们无法承受这个事实。”

一字一句，都是走过漫长荣耀与苦难后的释然和硬气。郑佩佩说人生如戏，但相信戏里戏外的侠肝义胆，她都做了。